Wednesday, July 20, 2005

味道

老弟拉丁文學得正熱,de gustibus non est disputandum,繞口令似的念了一串,全家笑得東倒西歪。一陣忙亂後由老爸代表,「不恥下問」,到底念的什麼東西。可惜全家的中文程度都不太高,七拼八湊的仍然翻譯不出此句的精髓﹐還是老弟用英文做了結論﹕Of taste, there is no dispute

「味道」,喜歡與不喜歡,沒道理可講,說起來是非常主觀﹑非常不合乎邏輯與「科學」原則的。很多時候我們留戀的是一種熟悉﹑捨不得的一種記憶。君不「聞」歌手辛曉琪的「味道」,乍聽之下,不得不佩服古人的觀察入微﹕「海畔有逐臭之夫」果然再度得到印證﹗

科技高度發展,拉近了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國際化﹑全球化之後,日常生活當中接觸交往的,不再是清一色與自己同文同種的人。這種情形在有「文化大熔爐」之稱的美國〈或「文化沙拉盤」——在「美國」這味沙拉醬之下,每一葉菜仍各具特色與原味〉,各族裔間的互動更是頻繁。加州「兼容並蓄」,當地中海與歐陸飲食遇上中國的醬油﹑日本的芥末﹑印度的咖哩﹑或越南的魚露後所激盪出的火花,將白種人也薰「黃」了。尤其在矽谷,作為一個中國人或印度人更成一種「時尚」。IC 不再只指積體電路 〈Integrated Circuits〉 ,而是 Indians 〈印度人〉與 Chinese 〈中國人〉。

大夥兒均陶醉於東西文化衝擊之後所帶來的新文明,居然仍有一個身處加州﹑居跨國高科技公司高層管理要職的白人,仍舊秉承著他一貫的堅持:不吃「非美國」飯﹐不說「非美國」話,混身上下不沾染一絲「非美國」的氣習。他就是我們的直屬上司﹕強森先生。

強森生於美國某地。〈到現在還沒人猜出他到底出生於那一州,只知道他具備候選美國總統的資格。〉靠著儲備軍官 〈ROTC——Reserve Officers Training Corps〉 獎學金完成學士碩士學位。站得正﹑坐得直﹑常年剪著一個 ROTC 頭。員工管理一律 go by the book——照本宣科。〈問題是,whose book? 該照誰的書念呢﹖〉:下午五點以後「可以」下班,但是不管你昨晚和外州來的工程師討論到半夜一點半,隔日早上還是得八點正準時赴會,向他匯報進度。如果你沒有準時出現〈 standard deviation ——標準偏差——是﹕一分鐘〉,他的臉色肯定讓你明天不敢遲到。「合理的要求是訓練,不合理的要求是磨練」。強森將我們這批剛出校門﹑大部份時候還沉浸於日夜顛倒的「高級工程師」,當作「未成年兒童」一般的授予「軍事訓練」,我們是苦不堪言。

強森先生立得穩,天不怕地不怕,只怕到新加坡出差。

為了降低成本,大部份積體電路設計公司將晶片的製造封裝與測試的技術轉移至亞太國家。敝公司也不例外。而在達成「國際化」崇高遠大目標之中最大的挑戰,就是「溝通」﹕怎麼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最準確的傳遞訊息,增加工作效率。「大家說英語」當然是絕對必要的條件,但很多的時候,一場「成功的溝通」取決於對東西文化差異,禮節與表達方式的理解。

我們與新加坡「對口」部門的同事除了每天派遣無數「電子信」魚雁往返於太平洋,每日下午更是固定開越洋電話會議。但當大夥兒面上掛著茫然的微笑,肚子裡明白已經文窮詞盡﹑到達雞同鴨講的地步時,「登陸新加坡」勢在必行。「除非必要否則一律拒搭飛機」的強森,原來安排好的密集行程,——我們熱心期盼的兩個「黃金禮拜」——,在強森的「尊肚」完全不配合的情況下,一個禮拜就草草結束了——強森對自己的名言總是不遺餘力身體力行﹕「死也要死在自己家裡」。

有了這麼慘痛的經歷,強森也不肯再踏出國門。第二回「不可能的任務」則交給葛雷。為了表示「歉意」,強森在葛雷遠征之前辦了個「送別會」,大家在標榜「正統美國」的牛排館裡,耳提面命,給葛雷各式各樣的建議與注意事項。餐館外刮著大風,真是風蕭蕭兮,易水寒。

葛雷不負眾望,待足了兩個禮拜。他回來上班的第一天,我抵達實驗室,發現門口原來掛著警告閑雜人等的「嚴禁留連」號誌換下來了,取代的是——「嚴禁榴槤」。

原來我們的新加坡同事熱情洋溢,葛雷又比強森「和藹可親」。於是同事們發揮東方人的禮貌與待客之道,使出渾身解數來招待他。盛情難卻的結果是,葛雷嚐了肉骨茶﹑海南雞飯等等南洋名點。〈用手抓著吃的印度咖哩,他非常技巧的拒絕了。〉同事們見葛雷如此勇氣又如此捧場,非要帶他到一個「不可不去」的地方。在大家以人格保證「絕對不是特種行業」或紅燈區﹑又不忍拂逆大夥兒犧牲「下班之後與妻兒相處的寶貴時間來陪他」的好意,葛雷半推半就的來到了一個堆滿各種南洋水果的攤子。

南風熏人。在老板剖開榴槤的剎那,像是被內功高手推了一把似的,葛雷連著倒退三大步。總算從小勤練跆拳道,下盤紮得極穩,他才沒一屁股跌在地上。

幾番折騰,葛雷的肚子終於提出嚴正抗議。隔天到了公司醫護室,告訴護士小姐,他的腸胃有點不適。護士小姐二話不說,遞給他「表飛鳴」。葛雷接過來,遲疑的左看右看,畢竟「人命關天」,更何況,還是自己的命哪。他滿臉堆笑,就怕得罪了斯文有禮的東方人:

「對不起,請問有沒有美國製的藥?」 小姐滿懷歉意的搖搖頭。突然間想到什麼似的,眼睛一亮:

「等一下,這個最有效!」 她打開自己私人的抽屜,拿出一只深色的罐子,倒出幾顆黑不溜丟的藥丸。

聞到「正露丸」的味道,這下葛雷連接過來的勇氣都沒有。從那天起,葛雷連續吃了一個禮拜不加任何味道的白米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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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Comments:

Anonymous Anonymous said...

實在太好笑了!
正露丸可是我小時候治肚痛的仙丹勒!

12/01/2008 09:39:00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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