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學與鄉土文學

午餐時分和物質女孩互相報告年假期間所得所失，以及發生與沒有發生的事，聊到「迷失在語言裏」，物質女孩嘆氣說：「我們在高中時候學習的生活技能知識，現在還用得上的只有英文和家政，而這兩項卻是當年我最不在意的科目．」

大概理工組的高中學生會在一些與「無關升學」（比如家政美術等）的課堂上「抓緊時間」，做理化數學題．離開學校工作幾年後，除了少於兩位數的加減乘──連除法都不太用了──誰還在乎正弦餘弦還記得二氧化氫氯化鈉？ 多少工程師能正確回答牛頓力學第二定律？（還是「物以類聚」，被 VB 認識的大都跟 VB 一樣，「忘性比記性好」呢？）

提起高中化學，腦海裏馬上浮現那位超級好脾氣的女老師站在講台上的樣子，以及當她發現「那個每次到教師辦公室繳交全班的化學作業的同學（區區）竟然自己沒有交過一次作業」時的表情，然而對於教學內容則完全沒有印象，因為上化學課時候，VB 不是忙著看金庸，就是忙著寫小說──

VB 和 J 同學從小一起長大，可謂「青梅竹馬」，雖然不曾同過班，卻有聊不完的話．有一天忘記是誰提議誰附議，決定「共同製作」一篇小說，參加校內舉辦的小說比賽．擬定題材分明大綱後，便各取章節閉門造車．每晨見面交換前一天草稿，添加刪減彼此校正，達成共識的段落便謄在比賽單位提供的正式稿紙上．

不知何故，人物越來越多，情節越寫越長，眼看截稿日期逼近，故事卻還沒有收尾的跡象──好像一顆腫瘤，一不留意竟長到了難以控制的地步．朝思暮想無心上課，下課馬上衝到彼此的教室前（心情恐怕比談戀愛的人還熱切！）；真的不是故意要欺負化學老師，實在是來不及了只好在她的課上堂而皇之將稿紙攤開在桌上，甚至拖 T 同學下水幫忙謄稿──不知道是不是「補償」作用，T 後來念了化學系成了中學理化名師── VB 和 J 則忙著讓如泉湧的文思「直接」流（留）在稿紙上，「下筆如行雲流水」，已經不講究字體字形，只求依稀可辨．

寫的是鄉下燈會裏所發生的故事：不是「月上柳稍頭人約黃昏後」的元宵燈會，而是「解決過去一年兩鄉之間恩怨過節」充滿武力衝突的燈會──到現在 VB 還是百思不解：「在爭寫著戀愛的悲歡，都會的明暗的那時候」（好像魯迅的「那時候」一直延伸到我們的「時候」甚至到今天的「這時候」），身為「文藝美少女」的兩人怎麼會寫這關於「鄉間的死生，泥土的氣息」、應該屬於「鄉土文學」的題材呢？

獎項除了讀書禮券外，前三名作品將被登在年度校刊上．小說雖然得獎，卻因為篇幅太長學校不肯負擔超出的印刷費而未能刊登，而同學們又很捧場的想一讀為快，只好自掏腰包將「集各家書法於一章」的數十頁稿紙影印十數份傳閱──也算是白紙黑字有個紀念．

在金石堂換了幾本書後不久，VB 就出國了．

研究所時期曾經謫居北加州鄉間一段時日，遇見各式各樣的人與事，有的場景是「非自願」親臨其境，有的時候是懵懂間遭受波及，也有一些冷眼隔岸觀火──誰能想見單純的校園生活可以如此豐富：Never a dull moment！高潮迭起絕無冷場！人際關係錯綜複雜，同學們戲稱可比美洛杉磯電視節目「比佛利青少年」（90210），起鬨要合作寫成小說出版，說不定會暢銷唷！

擬妥人物暱稱，VB 也「認領」了某些片段章節．大家寫的都真實而有趣，（小說雖是英文，但故事發生在北加州農村，算不算「鄉土文學」？）熱烈討論兼笑鬧之後，深思熟慮的學長提出忠告：我們這些人自己看看就好，千萬不可亂傳，在學位還在別人掌握之中的時候，一定要戒慎警懼，不要因為一時之快而拿不到那張文憑啊！

所以 VB 所參與過的鉅大寫作工程中，在化學課裏完成的「燈會」繼續穩坐冠軍寶座：若不是有 J 同學縝密的心思清楚的腦袋與堅韌的精神，耐心和毅力都比頭髮短很多的 VB 是絕對寫不完一張稿紙就棄械投降了── VB 曾經想在離開「斯土斯地」後一定要用中文寫下「農村版」的 90210，然而 VB 完成「無塵室內外風雲」的決心和 VB 的「無塵室化學工程」生涯，卻在轉學念理論的那一刻，一起劃下句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