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侖堡大審

對頭腦簡單的 VB 而言，電影這個行業只有兩種人：拍電影的人跟看電影的人． VB 忝為「電影工業從業人員」其中一員 （看電影的那種），其實是很不喜歡進電影院．理由很多，上至聲效音響震耳欲聾下至座椅背墊黏口香糖（有一陣子不曉得從那裡聽來的謠言，說有些心理不平衡人士會在電影院椅子上放置感染愛滋病的針頭，嚇得不敢進入類似的公共場所．）

爲了提升 VB 家的文化水平，老弟設置「家庭電影院」，並處心積慮挑選適合 VB 程度的影片：超過2小時的電影不看，恐怖懸疑的不看，色情暴力的不看，光怪陸離的更不看，科幻片呢？VB 曾在星際大戰中一場身為 Jedi 產科醫生（註）的 Obi-Wan Kenobi 與壞 Jedi 長達 20 分鐘的光劍大戰裏──睡著了……

「紐侖堡大審」（Judgment at Nuremberg）是個例外．除了一段關於納粹集中營的紀錄片段，VB 從頭到尾睜大眼睛豎起耳朵，仔仔細細看完這部 186 分鐘的黑白片．

「紐侖堡大審」拍於 1961 年．在電影裡，四個在納粹當權時的法官於紐侖堡接受由三個美國法官組成的合議團的審判．其中三個德國法官是納粹黨員，但 Ernst Janning 跟其他人不一樣．他是個受尊崇的法學者，是第三帝國（the Third Reich）憲法的草創人；他憎惡希特勒與納粹黨，卻繼續在其中任法官職．合議團的首席法官 Haywood 推翻被告律師所有理由論點，將被告定罪並判其終身監禁．

當其他人為自己的行為辯護時，Janning 始終一言不發，不與任何人交談，甚至不願意與被告律師 Rolfe 提供任何辯駁或證詞．一直到檢察官播放在納粹集中營裏成千上萬的猶太人遭到屠殺的紀錄，Janning 才開口，敘述他的心路歷程，並願意接受審判．電影的最後，Janning 要求見 Haywood 一面，將自己的手稿交給 Haywood 時候，說：

「法官，那些人，那些成千上萬的人（死於納粹屠殺的人）…我從來沒有想過會變成那樣．請你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Those people, those millions of people... I never knew it would come to that. You must believe it, You must believe it! ）

Haywood 定睛看著他：「先生，當你第一次將一個你清清楚楚知道是一個無罪的人判處死刑的時候，你就應該知道會變成那樣．」（Herr Janning, it "came to that" the first time you sentenced a man to death you knew to be innocent. ）

沉浸在最後一幕，久久不能言語．在恢復意識後，又將 Haywood 做總結的那段話重新聽一遍：

「Janning，不容置疑的，是一個悲劇角色．我們相信他厭惡因他的無心所造成的惡．然而對目前他的靈魂所受的折磨，我們所賦予的同情與憐憫，不應該讓我們忘記，他所任職並執行律法的政府，造成成千上萬的折磨與死亡．Janning 的經歷與命運正闡明從這個審判中顯露的一個最具毀滅性的事實：如果他和其他被告都是邪惡的變態者──如果第三帝國的領導者都是殘酷的魔鬼與瘋子──這些事件不會比一場地震或其他自然災害有更深的道德意義．

然而這場審判顯示出，當國家在危難時的壓力，人──甚至是能者智者──都可能被欺蒙，而犯下無法想像的殘暴罪行．在座的每一個人都不可能忘記：因為不同政治立場而被去勢的人…被謀殺的孩子…這些暴行都這麼容易就發生！

今天在我們的國家之中，也有大談國家防衛的，也有大談種族存活的．存活為什麼？（"survival" as what?）一個國家不是一塊石頭，也不是一個個人的延伸；而是它所堅持的信念，當堅持信念是幾乎不可能的時候！

在全世界人的面前紀錄下我們的決定──這就是我們做堅持的信念：正義，真理，以及每一個個人的存在價值！」

看到台灣近年來的司法亂象，想到 UCLA 法學院教授 Michael Asimow 在 1981 年做的「影評」Judges Judging Judges，裡面所提出的問題──

作為一個律師、法律學者、法官的「意義」為何？我們相信實證主義、自然法則、法定唯實論？

什麼情況下，我們應該遵循律法；什麼情況下抗拒它；而什麼情況下曲解它？在什麼情況下，一個法官應該辭職來拒絕執行一項邪惡不道德的律法？

（註）Jay Leno 在 Tonight Show 裏的「獨白」（monologue）問道：what do you call a Jedi gynecologist? 答案：OB-GYN Kenobi （因 Obi-Wan 在電影最後替 Padmé Naberrie 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