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咖啡

「醒在咖啡香氣瀰漫的早晨」是 VB 長久以來一直有著的綺麗的夢，可惜到現在還停留在「有夢最美」的階段．原因是 VB 是家裏負責煮咖啡的那個人，然而歸根究底，應該是 VB 龜毛不願假手他人它器，包括有定時裝置的咖啡機．

雖然到目前為止還沒有讓「現煮咖啡的香氣喚醒」的經驗，但是冷天的早晨，一杯（自己磨豆自己煮）冒著微微熱氣的咖啡，仍然是一天美麗的開始．

黑咖啡即使不能保證每次都可以浮著棕色的細緻泡沫，「熱得燙口」是最基本的要求．但遇到什麼東西都要給它「吹涼」的 BB，VB 也不得不讓步．週末早晨與 BB 在 Peets 排隊，當櫃檯呼喚大名領取「冰」咖啡飲品之際，總覺得姨甥兩人成為眾人目光的聚點．

也許是 VB 的偏見，冷了的咖啡無法入口．冰的呢？吸一口 BB 遞過來的混了牛奶和糖而苦味極淡、咖啡幾乎成為（著色用？）配角的冰沙，味道不錯，卻是完全不同於品嘗咖啡的心情與況味．

說到冰咖啡，不由得想起大學小鎮上的咖啡屋．

那年夏天，實驗室由南加州的濱海大城搬到北加州的內陸小鎮．研究人員全數到齊，而實驗儀器設備仍然散裝在厚重的紙箱中，堆在臨時倉庫裏．百廢待興──明明有很多事該做，卻不知道該從那裡開始做．到開學前整整兩個月，我們這批「美國最後的奴隸制度」下的廉價勞工，只好每天到（不太涼的）冷氣開放的 trailer（學校當局為了暫時收留我們，在空地臨時搭架的活動式小木屋）念點書，也算給自己有個交代．

沒多久，念書的人手上腳上出現紅疹子（水土不服？還是書是念不得的？）某週一上工時發現 trailer 外貼了公告：trailer 底下發現一具（不知死了多久）的貓遺體，可能為（這些日子以來）蚊蠅蚤蟲滋生之源．即日起封鎖消毒兩星期，任何人不得靠近進入．（括弧內文為 VB 加註．）

這會兒連書都沒得念了．在這個沒有購物中心（當然也沒有卡拉 OK 可以唱）的偏荒小鎮，該怎麼度過溽夏的漫漫長日？聚餐是個提議，不過在 trailer 封鎖前我們早已開始三天一小聚五天一大聚，早已嘗盡（中外）各式餃子包子粽子；如今若要來個一日一聚度過兩星期，恐怕大夥兒在實驗室重新開張之前就要反目成仇了．為了做點「建設性相仿」的事，也為了不給 VB 的學姊兼室友當超級電燈泡，電漿診析三劍客外加一名半導獨孤客，帶著撲克牌，到鎮上唯一稍具規模──有樓上雅座──的咖啡屋，進行「三對一」的橋牌教學．（至於學生是誰就不用我多說了吧？）

既然來了咖啡屋，不點咖啡實在說不過去．那時候的 VB 雖然尚未養成「失眠」的惡習，卻很不能忍受在華式 107 度昏頭昏腦無法思考的午後，灌下一杯熱咖啡．

「冰茶如何？」學生兼職的服務生問．

喝過「刷鍋水」的同胞們也許馬上可以想像一般店裡所提供的美式冰茶的味道──加糖的與加糖精的，除了熱量的考量外，沒有太大差別．（沒喝過刷鍋水的我們也不建議您嘗試．）

三劍客和服務生的注目下──那，來一杯冰咖啡吧．

想像中的冰咖啡應該是接近黑色的深褐，聞之苦香嘗之苦甘入口透心涼．送上來是一只長得很像啤酒杯的帶柄玻璃杯，裝滿了冰塊，在冰塊的隙縫間灌注了咖啡色的液體，摸上去還是溫的──敢情是將保溫瓶裏的熱咖啡直接倒在冰塊上──淡薄的美式咖啡這樣一來更加淡薄了，唯一差強人意的是，消毒藥水味比冰水冰茶少一點點．於是，一付撲克牌，幾本無關物理風月的閒書，冰咖啡，樓上開放式雅座與俯瞰大街的玻璃窗，陪伴我們消磨熱浪持續的午後，直到太陽下山氣溫下降，才踏上「聚餐」的路．

金髮碧眼的劍客二號，在貓與女友都搬來以後，就脫隊了．幸好有位人長得美牌藝也美的學妹加入，「冰咖啡橋牌社」得以延續．在穩坐「dummy」寶座兼不懂亦不按牌理出牌的 VB 攪和之下，劍客一號與學妹培養出成為「終身伴侶」的絕佳默契，而當 VB 與劍客三號也培養出研究竹蜻蜓芭比的革命情感之時，夏天就到盡頭了．

教授雲遊回來，實驗室突然之間軋上正軌．期間 VB 被外派到日本遊學，嘗到直接冰鎮而非加冰塊稀釋、香醇甜膩的日式冰咖啡．夏末歸來已是人事全非，畢業的離開，留下的廉價勞工沒有廉價的時間可以揮霍．一個人開車到小鎮城中區，緬懷往日情境．走進咖啡屋要一杯冰咖啡，侍者的表情彷彿看到外星人．

原來小鎮咖啡屋的「冰塊加咖啡」的招牌冰咖啡，是屬於那年夏天的季節性產品，前所未有以後也不會再有；而 VB 的橋牌程度，隨著「冰咖啡橋牌社」的瓦解，煙消雲散，彷彿從來沒有學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