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愁的滋味 Au Bon Pain

VB 弟「追星」追到紐約──去聽柏林愛樂．抵達紐約時打電話報平安，非常興奮：「猜我看到什麼？Au Bon Pain！」

Au Bon Pain，就是當年咱倆「落魄江湖載酒行」──啊不是，這兩枚從北回歸線以南赤道以北來的土包子都還不到法定喝酒年齡──那時的波士頓街頭巷尾處處可見，店面密度比星巴克還高的連鎖烘焙坊．門開處，從頭到腳包裹得不透氣的顧客，個個一隻手抓著一枚只露出一點點可頌或丹麥酥的小紙袋，另一隻手握著一杯冒煙的熱咖啡，新鮮出爐的麵包香與無時無刻不誘人的咖啡香，讓「雖然已經是全副武裝卻仍然顫抖得好像賣火柴的小女孩」的 VB 與 VB 弟，在飄雪的冷天裏羨慕得兩眼發直．

為什麼不進去買來吃？你問．不事生產的兩個學生在物價奇高的波士頓，拿台幣換美金花──雖然記不得當時的價錢，只曉得換算下來，一個巧克力可頌或一個乳酪丹麥酥，加一杯黑咖啡，大約可以換 24 個料多味美的屏東肉圓，或 32 個車輪餅（古早年代台北市八德路那一攤）．

終於有一天冷到深處，忍不住熱騰騰蒸氣的誘惑，VB 鼓起勇氣對 VB 弟說：「我們進去．買一個就好．」（VB 弟小小聲問：「可不可以加一杯咖啡？」──喂老弟，您好像還沒到喝咖啡的法定年齡唷！）

推開門，烘焙坊獨有的奶油麵粉香一陣又一陣襲來；戒慎恐懼的站在收銀機前，指著琳瑯滿目的櫃子：「一個乳酪丹麥酥，普里斯．」（咖啡就不必啦，洗鍋水就算是熱的也不會變比較好喝．）小心翼翼的把錢收妥──新生訓練時才聽到，不久前學長的學弟在這個「警察和扒手是表親」的城市裏，讓人用牛排刀抵著腰，強行借走一張「可以換十幾個丹麥酥」的二十元大鈔！──再小心翼翼的捧起我們的丹麥酥，先扳一半給 VB 弟，自己咬一口：

奶油乳酪的濃滑，可頌派體的酥香，甚至糖霜裝飾的甜膩，在在直逼咱洛杉磯家附近，那家專賣各國最高級食品與當地最新鮮農畜產品的美食小舖附設的甜點專櫃出品的乳酪丹麥酥！

聽完超水準音樂演奏（搭配狀況百出的舞蹈演出），VB 弟離開紐約前特地繞道 Au Bon Pain，帶回了乳酪丹麥酥與當年來不及嘗的巧克力可頌．北加十一月一個「冷到深處」的早晨，煮一杯當年來不及喝的濃縮咖啡．稍微換算一下，這樣的早餐大概可以換 30 個老店小肉圓或 20 個市場風車輪餅．一樣的濃滑酥香甜膩，竟是全然不同的況味．放下吃了四分之一的丹麥酥，將咖啡一飲而盡──驀然想起數年前，在世紀強颱過後的台北的一場面試．親戚將愛心車暫停在麵包店，讓我入內喝杯咖啡，待面試時間快到時再到對面大樓事務所找他．依囑下車，抬頭一看，Au Bon Pain．

與許久不見的老朋友不期而遇，卻沒看到熟悉的乳酪丹麥酥．不點咖啡（呃，我可不想跟大老闆面談時演出 gotta go！）只要了一杯花草茶，來到靠窗的位子．茶包放進熱水裡，顏色緩緩釋放，將白瓷渲染成深源淺緣．拉著茶包的棉線抖一抖，杯中很快變成均勻的一汪茶色．作為店裏唯一的顧客，我雙手握杯，望著窗外趕著上班上學的人車，熱茶入口，一種說不出來的似嘆非嘆的感覺在心裏漾開，我在離加（家）七千哩一個大雨的早晨裏，品嘗鄉愁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