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難

看到 dilemma 這個字，第一個浮上腦海的場景是珍奧斯汀在＜傲慢與偏見＞裏替依莉莎白安排的進退兩難的情境：

莉茜拒絕柯林斯求婚，班納太太大呼小叫的衝入班納先生的書房，要一家之主主持公道．對老婆的大驚小怪一向抱著欣賞態度的班納先生，耐心聽完原告敘述，把被告也找進書房．

「莉茜，聽說你拒絕了柯林斯的求婚？」是的，被告回答．

「而你母親堅持你要接受，對吧，班納太太？」

「對，否則我再也不見她！」班納太太怒沖沖氣不平．

「莉茜，一個令人頭痛的抉擇擺在你面前：從現在開始你的雙親之一將與你成為路人──如果你拒絕柯林斯，你母親將不再見你；如果你接受他，我將不再見你．」

這兩天 VB 家裏的人也頻頻爲 dilemma 做見證，導火線是小提琴比賽．賽期逼近（就在明天！）BB 還有一搭沒一搭的拉琴，心不在焉．

替車子換完電池的小提琴老師從車庫進來，見到把弓尖頂在椅背上的學生，便數落起來：

「口口聲聲要贏過 XXX（某可愛小女生，BB 的勁敵），人家可是一天練好幾個小時，而你還在這裡混──」大舅氣得辭窮：「乾脆不要比，不要學了！」

聽到大舅掠下狠話，BB 哭起來：「我要學，我喜歡小提琴（沒有說的那句是：更喜歡打電玩！）──可不可以只學琴不比賽？」dilemma #1．

「不比賽沒有壓力你一定不會認真學．有天份不好好練琴還要學，是浪費我的時間！」dilemma #2．

漸漸的屋裡所有人不約而同向小房間靠攏，只見：學生哭倒在床上（拜託，不要用阿嬤的棉被擦眼淚──），老師靜靜站在門口（看你耍賴還能撐多久），BB 媽一言不發坐在椅子上幫 CB 捲頭髮（待會要去參加婚禮），當花僮的 CB 大氣不敢吭一聲（妳的比賽是四天以後，練得如何？），穿好西裝又嫌熱脫掉的阿公踱方步過來：「怎麼啦？」（真是完全狀況外！）

覺得應該負起打開僵局的 VB：「教和學都鬧成雞飛狗跳的也不是辦法──我看明天比賽完就不要學了，休息一陣子再說吧．」（各位意下如何？）

BB 媽接口：「也好，不學琴正好專心唸書，連電動玩具也不准打──」聽到最後這話 BB 哭得更大聲：「我要比！我要學～～」

「要比要學還賴在床上幹嘛？婚禮結束我們趕回洛杉磯都半夜了，你現在不練還比什麼？」大舅不想繼續收看這沒完沒了的鬧劇，轉身往客廳去．BB 一邊抹眼淚一邊拾起小提琴跟在後面．

BB 媽嘆口氣：「看你挨大舅罵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很心疼，看大舅被你氣得高血壓我也心疼；一邊是兒子一邊是哥哥──我最可憐啦！」dilemma #3．

比完當晚，VB 接到從 VB 媽帳戶發出的 SKYPE，按下通話鍵傳來 BB 興高采烈的聲音：「我得了一個 Wii～～」

VB 媽補充：「得了第二名，贏過 XXX，高興得不得了．」繼 PSP 和 DS 之後，這次居然是 Wii 啦？不是第一名才有獎的嗎？VB 媽解惑：原來 BB 比的那組當中以 BB 的選曲深度難度最高，旁聽的每個音樂老師和家長都認為第一名非 BB 莫屬，然而評審認為另一位參賽者「音色很清朗」，將「狀元」派給她．（以上是評審的書面講評．）

對 BB 而言，評審給的名次一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大舅認為他盡了力（以便得到大舅給的獎賞 Wii～～連 VB 都羨慕起來──我也要學小提琴！），以及終於贏過 XXX──

阿嬤想到 BB 前一天早上哭得肝腸寸斷，愛憐的問：「認真練琴你做得到的，幹嘛哭成那樣？」

緊緊抱著 Wii 須臾不離的 BB 頭也不抬：「哭一哭就好啦！」──敢情這小子以為哀兵必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