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兩夜 Monterey

其實 VB 是很不願意走這一遭蒙特瑞的。

不說別的，光是把「個人每年參加國際會議之額度」用在「本土本鄉」（i.e.,「泛」矽谷區），VB 就一百個不甘心──去就要去義大利啦法國啦，再不濟也得是鳳凰城達拉斯，總得搭飛機離開老闆視線；自己開車能到的地方，怎麼能算「商務旅行」嘛。所以即使主辦單位一連幾發電郵，呼籲大家早早利用網上報名的優惠，VB 仍舊一聲不吭。倒是敝老闆，一反常態的多次「提醒」：

「某某會議開會日期要到了，妳報名了沒？」

「我不太想去──」VB 嘟噥著。

「咦，妳今年不是論文審核委員，必須要去嗎？」（奇怪？不奇怪：VB 想去的不讓去，不想去的老闆竟催著 VB 去...）

搜尋報名相關資訊，突然一封大會電郵令 VB 眼睛一亮：「品酒，逛街，購物──老闆，我要報名這個！」

「喂，這個叫做 Companion Program（以前比較政治不正確，叫做 Spouse Program），是給與會者的同行伴侶（以前稱做配偶）參加的，妳是去開！會！低！！」

VB 嘟著嘴──忽然靈光一閃：「啊我知道了！那個某某（敝老闆的好朋友，某儀器廠商之行銷副總）不是要去參展嗎？乾脆我們兩個都做他的 companions，老闆您打個高爾夫（Hyatt Regency Monterey 有十八洞的球場），小的我去 Carmel 逛大街──」

老闆兩眼一瞪：「Keep wishing，妳繼續作夢吧──」

話說 VB 還真參加過國際會議的「Spouse Program」。有一年某國際會議輪到日本東北大學協辦，還是學生的 VB 蒙當年的指導教授恩准，得以赴日發表論文。VB 的論文被排在大會第一天上午的第三篇；而指導教授臨行前因要事耽擱，第二天才會到──那年從美國來了不少大牌教授，作為此研究領域之「老大」（說「大老」他可是會生氣哩）的敝指導教授，絕對不能錯過這場盛會，即便只有一天也是非來不可──；所以 VB 嘰哩咕嚕講完鞠躬下台後，就混入「夫人團」（與會的教授專家學者的太太們所組成之團體），參加當日「眷屬節目」：茶道。

「噢沒人發現妳不是眷屬嗎？」老闆問。

「與會的教授專家學者都是男士，美少女 VB 混在夫人團裡應該除了年紀輕了點，性別不是問題啦。」若是男生出現在眷屬群才會比較顯眼吧。「而且因為敝人在下我是現場唯一的未婚女生（其他人都是眷屬嘛），所以穿的和服是只有未婚女性才可以穿的唷！」

穿著和服跪坐在榻榻米上，跟著茶道老師「刷」茶奉茶飲茶，一整套下來，只覺得：這個偷來的浮生半日「閒」還真忙啊。而隔日只能眼巴巴看著夫人團「插花」，因為指導教授抵達，VB 溜不掉啦。

時光飛逝，轉眼間從仙台到蒙特瑞；既然不得不去，就當去 Hyatt Regency Monterey 度個小假吧。

大會於週二早上八點開始，本來 VB 預計週一下午往南開；沒想到禮拜一忙得不行，回到家已經晚上八點，行李還沒打包，只好翌日一早出發，替老闆省了一天旅館錢。


下午三點才能入住。隨意聽了幾場演講與論文報告，三點半左右的咖啡時間，來到旅館櫃檯。

「客滿，一張大床的房間只剩一間，是殘障人士專用的；房間裡所有配備都相同，唯一的差別是浴室的盥洗台很小；妳如果沒有很多化妝品要擺的話，應該夠用，妳要這間嗎？」

難到 VB 有選擇的餘地嗎？當下心裡不太高興：我可是一個月以前就訂了房間，卻弄得只剩一間，如果不願意是否意味當晚要露宿街頭？

拿了房間門卡趕回會議大廳，又聽了幾場報告，晚餐時分逼近；原先約好要帶 VB 到濱海餐廳看海景吃晚飯的人還沒出現？撥個手機：原來因臨時有要事耽擱，此人還在聖地牙哥趕不上來。（因為沒有 VB 手機號碼，只能在 VB 的辦公間語音信箱留言。）

被放鴿子的 VB 懶得自己開車出去覓食，到旅館附設餐廳 TusCA 吃個便餐。

看名字也猜得八九不離十：號稱「把最好的托斯卡尼料理與最好的加州料理合而為一」的 TusCA，提供加州式意大利菜。不過在此 VB 嘗到生平僅見最難吃的 Tiramisu：所有材料在上桌前才堆拼而成，各自獨立，而 mascarpone 乳酪像來不及解凍的無味肥油，疙疙瘩瘩一口黏膩；本日推薦料理太平洋鱈 pacific cod 淡而無味（還得自己灑鹽灑胡椒！），據說是加了番紅花的醬汁卻帶著突兀的咖哩味，三塊長得像麵坨 dumpling 的東西居然叫作「花椰菜天婦羅」；倒是拖鞋麵包鬆軟溫熱，抹上燜烤大蒜再沾橄欖油與巴薩米克醋，當晚第一名。早知道吃佐餐麵包配個（比較不容易出錯的）義式火腿冷盤就好。


吃過飯，開車找到棲身之處。進了房間才發現：差很大！也許很少使用，這個位於邊邊角角的一樓房間，有一股說不出來（令人不太愉悅）的味道；落地窗打開就是與停車場相通的小陽台，只有一個小閂鎖；床的彈簧彈性疲乏，輕輕一翻就咯吱作響；拿開其中一個（有汙點的）枕頭，赫然發現床單也沒洗乾淨──可惜發現時已經太晚，VB 不想露宿街頭（這是唯一的房間！），只能在隔壁製冰機與中央空調時不時啟動的轟隆聲中，懷著一肚子怒氣，整夜無眠。

好不容易捱到天明，準備梳洗又發現：浴缸排水口的栓頭整個被拔出，不能用！這下 VB 可爆炸了。快速打包行李提上車，衝進旅館迎賓大廳，找著接待小姐：「我們的會議八點開始，妳們家的 SPA 八點半才開門，麻煩妳快替我想想辦法。」

昨晚客滿沒房間，今晨七點半還是沒房間；客房部經理和清潔大隊都還沒上班──櫃檯接待的小姐道歉連連卻無法可想。

VB 只好再開車回房間，刷牙洗臉梳頭後先去聽演講（躲在會議廳最角落，就怕被熟人認出；）終於熬到早上的咖啡時間，噗噗噗又趕至迎賓大廳；櫃檯小姐（同一個）在服務兩戶人家辦理退房手續後，看到 VB 就叮叮叮的打著鍵盤：「我們幫妳升等至蒙特瑞套房。」




套房位於第八棟三樓，介於高爾夫球場與會議大廳之間。一進門先照幾張像，快速在 18 吋的大形花灑下洗個「戰鬥澡」──因為那位某儀器廠商之行銷副總（敝老闆的好朋友），要請老闆與 VB 去 Carmel 一家據說是「全灣區最好吃的義大利餐館」Pepe's Little Napoli 吃午飯。

飄著小雨的卡梅爾另有一種從容雅意，但找停車位一樣不容易。本來副總要先讓我們在餐廳門口下車，但大夥兒都說要同進同出；終於在某偏遠街角找到可停車處。才剛過馬路副總就折回：看看他的新車是否上鎖。敝老闆一眼瞄見副總各種配備全部到齊的七字頭 BMW 旁邊一部 Ferrari 對面一部 Bentley：「打個賭：哪部車會先被 hacked？」


「小拿坡里」以義大利麵聞名遐邇，一桌四人各點了一盤麵。VB 點了慢燉小牛腿肉餃佐牛肝菌菇奶油濃醬與火烤洋菇 Veal “Osso Buco” Ravioli with porcini-cream reduction & roasted mushrooms。才吃第一口，VB 不得不說：「副總你是對的，這的確是我吃過最好吃的義大利餃！」

一杯卡布其諾佐「回爐」脆餅 biscotti，午餐完美結束，太陽也回來上班；雖然放晴但我們不能多耽擱（跑這麼遠來又吃這麼飽應該逛一下嘛老闆？）

因為修路因為繞道，車子憑著盲目的信心跟隨著 GPS 的指令左轉右轉；VB 兩眼欣賞著鮮豔欲滴的蜿蜒小徑，左耳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其他三人鑽石啦紅寶石啦等等討論不休（我們談的是「元素導熱性」，不要誤會了。）驀然柳暗花明，車子上了一號公路。

本日的「台上發表」oral presentations 三點半結束，讓與會者逛逛（小）商展，與廠商（深度）交流。六點開始每二十分鐘大會提供遊覽車往水族館，七點半入館，參觀「紙上發表」poster presentations，與論文作者學術交流，並有雞尾酒小點招待。

跟廠商交流是老闆的事，填問卷抽獎是我的事。不過今年有業務的廠商老闆都很熟（副總都專車接去吃飯了！），不熟的廠商沒有贈品，所以我們都沒事。老闆不想去看魚，隨便哈拉兩句就先回家；VB 在去（被魚看）之前，跑到 SPA 蒸一蒸烤一烤。搭交通車到 Canary Row 閒逛。


水族館內看海產讀論文吃點心（乳酪水果加膩死人的美式甜點配加州酒，然而 VB 獨自在外不喝酒，茶或咖啡又怕睡不著，只喝水。）套房與殘障人士專用房果然不同（沒有怪味沒有可以隨意進出的落地窗也沒有製冰機），一夜好眠。

翌日，被困在南加州而取消晚餐約會的人，兼程由沙加緬度趕來，帶 VB 去碼頭午餐。 Old Fisherman's Grotto 雖然是觀光客餐廳，但是他家的蟹肉三明治，現蒸現拆的蟹肉鮮甜無可比擬，質地緊實有彈性，內面微微烤過的拖鞋麵包香軟有嚼勁，抹上薄薄一層美乃滋與小片酸黃瓜提味，凡嗜蟹卻不願在桌上又動鉗又動叉者不可不嘗。碎蚌濃湯不過不失，但白酒蒸蛤蜊個頭不小而顆顆飽滿，蒸汁以佐餐酸麵包 sourdough 沾食，令人停不了口；甜點淺嘗了一口就請侍者打包。


回到會議大廳又聽了幾篇演講才駕車離開，結束有壞有好有驚有喜的三天兩夜蒙特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