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詩的午后

從炭家（Sumika）吃完親子丼出來，一夥人轉往街角的 Satura Cakes 「續攤」；VB 一邊踩得滿地的落葉沙沙作響，一邊懊惱用餐才一會兒功夫就沾上大衣的隱約炭味，突然聽見自己被點名：

「妳可以請打夷幫妳啊──」

原來 CB 有一項假期作業尚未完成（禮拜六就開始擔心，真是富責任感的好孩子！）；她的爹娘訪友行程緊湊，打夷雖自告奮勇「看孩子」，誰知道 babysit 變成安親班？

「打夷很會寫詩啊．」（咦，打夷我怎麼不知道自己還有這項專長？）

「嗯，舅舅會回來一起吃晚飯，再請舅舅幫忙好了．」（嘿嘿，VB 弟這下可頭痛啦！打夷我暗自幸災樂禍．）

「舅舅？」本來對「打夷會寫詩」存疑的 CB 這下完全不顧政治正確不正確，將「不信任感」表露無遺．

「喂 CB 舅舅幫妳才是真正幫妳唷──」雖然沒有讀過舅舅寫的詩，但 BB 大概聽太多舅舅的「豐功偉業」，義正辭嚴的也來插一嘴．

喂 BB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打夷幫忙作業就不算真正幫啦？好，我等著看你舅舅寫的好詩！

「可是舅舅晚飯時才來，我要在晚飯前寫好耶．」

沒人搭腔，因為所有的嘴巴都埋進泡芙裡了．



回到家，BB 心有所屬一溜煙躲進 Maple Story，VB 繫起圍裙準備洗菜，CB 鍥而不捨備妥紙筆踅到廚房──

題目？自定．範圍？隨便．（老師還蠻好當的嘛？）總有個規定吧？

有，最少十二行．（老師我們還可以更文藝一點，十四行詩如何？）

「那妳想寫什麼？」

「不知道．」唉這個答案她還沒說我就已經知道啦．不是家長的打夷我接過燙手的洋山芋：

花？（搖頭．）草？（搖頭．）山？（搖頭．）水？（搖頭．）阿嬤？（「我不會寫！」）

VB 讀書不多，以為詩詞不外乎詠物詠景思人；看 CB 欲說還休，將提議全部打回票，只好祭出殺手鐗：卻道天涼好個秋──詠時！我們寫秋天吧．

「我要寫冬天．」

行！冬天，妳想到什麼？

雪．還有呢？滑雪．還有呢？沒了．鏟雪呀．啥？（是說這是什麼世代啊？）

好，妳看到什麼顏色？聽到什麼聲音？聞到什麼味道？

一邊把五官感受跟冬天連起來，一邊要 CB 把提到的字寫下來．「數數現在有幾個字了？」

十四個！

「接下來，妳把每個字造一個句子！」

聽 VB 轉述到這裏，全家笑倒，飯菜噴得到處都是；甭說 CB 一臉無辜，VB 也不解：五分鐘寫一首 sonnet（還偶有押韻哩！）很好笑嗎？

寫詩真就是這樣嗎？突然想起幾年前，無意間翻到幾米的詩畫集＜又寂寞又美好＞其中一段：

我將自己種進花盆
假裝是一朵花
城市巷弄陰暗
陽光終日短缺
雨水不足空氣渾濁
只有在午夜三時
才能瞥見月亮默默滑過天空
我是一朵不開花的花
尚未學會綻放，就已習于凋零。

沒來得及讀完，失控的英文字母竟從十指間汨汨流出：

I plant myself in a pot
And pretend to be a flower.
City corners are dark, sunbeams are rare;
Rains are never enough, smog fills the air.
Only at 3 o'clock midnight could I see
The moon sliding through the skies, without a word.
I am a flower that cannot bloom:
Before learning to prosper, I already wither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