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困愁城

還記得昨天拂曉車過鹽湖城，那四周平坦的大地使我以為是舟行湖中，或是海洋，或是沙漠；但那只是「遙遠」──有一次瘂弦對我說：「遙遠，甚麼叫遙遠？到了河南以後，平原無際，你才知道甚麼叫遙遠。」秋雨落在陌生的平原上，我已體會到遙遠的涵義；不在河南，不在湖北，而在異國一個籍籍無名的大州。而那「遙遠」兩個字已不只是兩個方塊字。那裡隱藏著被剝奪和被壓抑的無奈；我仍不停地懷想著一個又一個飲茶的下午，和掛懸竹簾的窗。

──楊牧，秋雨落在陌生的平原上

在「行萬里路」的豪情壯志還沒成為過往雲煙的年少歲月裡，VB 有一回自助旅行，車子以超過兩百公里的時速行駛在蒙他拿州一望無際的平原上──直開了三個多小時，遙遠的山仍在遙遠的天邊──當暮夏的雷雨毫不容情的擊打著黃土大地，瘂弦與楊牧關於「遙遠」的對話，驀然浮上腦海。

物轉星移，2005 年的最後一天，在聖荷西的狂風暴雨之中，VB 也第一次了解「坐困愁城」是怎麼一回事。

自聖誕節當天開始，聖荷西便一直「雨急風驟」。今晨風雨中送走兩位從南加州來過節的「天使」，VB 躺在溫灸按摩床上，一邊聽著舊金山古典樂臺播放的「怪怪」新古典樂派的曲目，一邊想著要烤個巧克力櫻桃麵包。突然間收音機裏傳來尖銳而急促的嗶嗶聲，主持人的聲音時有時無；然後燈一盞一盞的熄了，暖氣冰箱洗衣機的馬達聲也逐漸微弱；然後四面八方就像潘越雲唱的「錯誤的別離」：一切都停了都停了──萬籟俱靜。

停電了。這是本月因風雨的緣故第二次停電。上回停電將近一個小時，也是VB 來美國多年所經歷的少數停電事件當中停電最久的一次──前幾年加州能源危機限電時期，VB 正被放逐在德州荒野之中。記得上班時候老闆還說這就是「加州政府過度干預自由市場」的結果，德州應引以為戒（難道這就是達拉斯住宅區沒有路燈的原因嗎？未雨綢繆？）

十點半，總不能老呆在不動了的按摩床上，該做點有「建設性」的事。既然沒有電腦沒有電視，那就看書吧。

看完「中國歷史 49 大謎」，一個小時過去了，電還沒有來。當家裡室內的溫度逐漸跟室外的溫度取得平衡，露在空氣中的手和藏在襪子裏的腳也一陣陣發冷，這才發現一個嚴重而迫切的問題：電熱壺裡沒有熱水，瓦斯爐是電子點火，也不能用微波爐熱保溫袋──怎麼辦？腦子裡閃過幾個想法：開車躲到健身房的「桑拿室」裡？沒有電，車庫門打不開；當然在緊急時候可以手動（當然還需要研究一下），但是外面風雨交加，連雨傘都撐不開，除非別無選擇，VB 可不想成為一個在加州風雨中被鄰居亂飛的樹幹打死的落湯雞！

Next（下一個方案）：找出打火器火柴盒之類點燃瓦斯爐。家裏是無菸環境，沒有打火機，自然也沒有蒐集火柴盒的嗜好；翻箱倒櫃好不容易找到點燃壁爐瓦斯的火柴（對，VB 家的壁爐是燒陶瓷製的「假木條」，其實是瓦斯爐），VB雖然當過女童軍也勉為其難露過營，但是看到一呎長的火柴──Next！

VB 雖然沒有「正式」減過肥，卻依稀記得有一派減重理論是「攻心為上」：持續灌輸某些食物，例如澱粉脂肪，是「有害的」一直到減重者看到這些有害食物便產生反感不能食用，而得到減重的目的；老祖宗也說過「望梅止渴」呀，咱們就來讀讀旅遊書「禦寒」，談談「熱到不行」的西班牙。

翻開張國立的「大齙牙咬到西班牙」，馬上產生第二個又嚴重又迫切的問題：此時已進入午後 12 點半，對，「吃飯」，一個比皇帝還大的民生問題。電還沒來（已經破紀錄了），上述關於瓦斯爐微波爐車庫大門的問題依然存在。冰箱裡有麵包，但雖然 VB 比不上孔子「肉不正不食」那般挑剔，可也堅持不食冰冰的冷麵包（餓死活該！）

再回到 41 度 C 的西班牙。作者「一天吃五餐」，三句不離「他怕死」（Tapas），海鮮飯、墨魚飯、牛尾巴、烤乳豬……真是「飽漢不知餓漢飢」！餓肚子讀處處藏著美食訊息的旅遊書，是一項該嚴厲禁止的酷刑。VB 在這裡向想要從「法國之 Boondoggle 」得到旅遊資訊的讀者表達最誠摯的歉意──對不起，下次一定改進。

於是冰箱的門開了又關關了又開，來回數次以後，VB 終於妥協了：兩瓶優酪加一杯 Cabernet 葡萄汁。冷得全身發抖，只好戴上帽子手套，儘量減少「散熱」的表面積──這時候又發現家裏的無線電電話機全部不能用，而手機也急需充電──VB，一個懼怕任何跟「電」有關事物卻必須一輩子與之為伍的「電機工程師」，蓋著小毛毯縮在沙發上，擔心沒有電的除夕夜要怎麼過的時候，燈一盞一盞的亮起來，各種家用電器的馬達開始轉動，瓦斯爐旁的一氧化碳探測器也發出警鈴──在停了兩小時又25分鐘以後，電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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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女人的小智慧

終於等到了──中譯版的「法國女人不會胖」！

2005 年 1 月 24 日早晨，CBS The Early Show 在健身房的電漿電視撥出蜜芮．朱里安諾（Mireille Guiliano）推銷她的書── 2004 年 12 月出版的 French Women Don’t Get Fat，我在想，到底這位旅居美國 40 年的法國女人，有些什麼保持身材的奧秘是美國女人（或世界其他女人）所不知道的呢？

聽完前言的心得：與其說「法國女人不會胖」，不如說「法國女孩不敢胖」可能比較貼切──當蜜芮在美國作完一年的交換學生回到法國，她的老爹見到她，不但沒有擁抱沒有問候，反而對她咆哮：「妳看起來像一袋馬鈴薯」！女兒胖了連父親都不願意認，還有比這更悲慘的嗎？

接下來看看她開出的「秘方」：

1． 寫「飲食日記」：將每日所進入口中的食物鉅細彌遺並忠實的紀錄下來．
2． 仔細品嘗品味食物
3． 慢食
4． 增加食物種類
5． 喝大量的水
6． 將「進食」當成重要「儀式」（ritual eating）：不要邊吃東西邊做別的事．
7． 份量控制
8． 走路
9． 將「準備食物」當成重要「儀式」（ritual preparation）：法國女人喜歡花時間購買並準備食物，時常逛市場但只買當天所需──這大概只有在高失業率與低出生率的法國才有辦法吧．又要上班又要接送小孩的美國女人，哪有那個「法國時間」？

這張「處方籤」有哪一項是蜜芮的「創見」？除非對「法國女人」的沙文主義感興趣，否則此書「一言以蔽之」：少吃多動──這四個字可值錢得呢！── $14.38USD （amazon.com） 或 $221NTD （博客來網路書店），可以在巷口的星巴克喝好幾杯不加糖的卡布其諾──如果能「走路」去，那就更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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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之Boondoggle》 ──巴黎人在加州 vs. 加州人在巴黎

自從老闆同意 VB 去參加物理論壇後，VB 開始對法國這個「舉世聞名」的國家與文化產生高度興趣．上班雖然忙碌，還是抽空上網查詢相關資訊，尋找「生存指南」（survival guides）──據說法國這個民族是非常精緻精練優美優雅的，跟我們這種頭腦簡單四肢卻不怎麼發達的加州人很不一樣：君不見，翻開時尚雜誌，食衣住行育樂，無處不「巴黎」！不幸的是，排山倒海的資訊對「書一向看兩行就進入夢鄉」的 VB 而言實在是酷刑──美國參議員 McCain 的憲法修正提案不是要廢止「任何形式」的「酷刑」嗎？然而提案中還有很多因應特殊狀況的「但書」──VB 建議，修正案的第一款項應該「限制公文法規的字數」並要求「使用普羅大眾能夠理解的語言」，否則──狗急跳牆，人到「絕境」也會有出人意表的解決方式：咱們不是認識某「法籍光學專家」嗎？放著這絕佳的「一手資料」不去請教，天理不容啊！

正巧，法籍光學專家 D 博士──他的姓的意思是「沼澤」或「荒野」，翻成中文寫起來很容易誤會為日本人，還是稱他 Dr. D 好了．話說 Dr. D 雖然與 VB 研究發表論文，然而合作期間他的外務太多，以至於對掛名這篇幾乎由 VB 獨立完成的論文這件事，一直耿耿於懷．於是在某日中午請 VB 「務必賞光」，到「帕洛奧圖」（Palo Alto）的法國小飯館（bistro）──Nora’s Café──品嘗傳統法式小吃．

席間除了討論論文內容與發表形式以外，在巴黎念書成長工作、到美國才四年多的 Dr. D 不負眾望的指點巴黎「必遊景點」──這條街那條路，啊不要忘記巴黎大學和盧森堡公園（Dr. D 留下無數浪漫回憶的地方）──，他更義不容辭的寫下食物名稱的「英法對照表」．太好了！這下 VB 會看菜單、會搭地鐵、還會問洗手間在哪裏！──當然事實與想像一定有出入，到了巴黎後一切都是「狀況外」──

早上的巴黎，中午的波爾多（機場），晚上的阿卡頌──好不容易過了兵荒馬亂的一天．物理論壇第一天下午，VB 正在儀器展示會場閒逛，被一個突然擋在面前的黑衣竹竿嚇得倒退一步──由於 VB 屬於 BMI （Body Mass Index）略小於 18.5 一族的，必須再倒退兩步、仰頭幾乎與地板平行，才看得見這個 193 公分長的黑衣人的臉──Dr. D！

陌生的小鎮裏與熟人不期而遇， VB 還來不及報告巴黎見聞，就得回答 Dr. D 一連串問題：羅浮宮去了嗎？凱旋門？鐵塔？塞納河？西堤島？盧森堡公園？？去了去了都去了！也去了聖母院萬神殿協和廣場傷兵院──還有畢卡索博物館！

「巴黎有畢卡索博物館？」Dr. D 張大眼睛，以為 VB 驚喜之餘有點語無倫次．

「是收藏最多畢卡索作品的博物館，連建築物設計都相當的畢卡索！」

還有還有，我們在聖路易島吃了冰淇淋、在 Le Procope 吃了烤蝸牛、在 Lipp 吃了「阿爾薩斯豬腳」（是的，VB 沒寫錯、Dr. D 也沒聽錯、您也沒看錯，而且還點了一式兩份、來了兩隻「秀氣」的大豬腳：都是「目不識丁」惹的禍）──啊還有 Pierre Hermé 的甜點店──

「誰？什麼？」在先天的限制下，Dr. D 的眼睛已經睜得不能再大．

「就是有甜點界的畢卡索之稱的 Pierre Hermé 呀？」VB 怕發音不對還寫給他看．

Dr. D 仍是一臉茫然．（Dr. D，你是巴黎「那裡」人啊？）

畢卡索博物館門口

「梳妝的女人」．這是一幅相當大的作品．原來的相片裏有 VB 站在畫的左側作為「長寬高」的參考標準．後來怕大夥兒將「比例尺」當作畫的一部分，VB 只好對不起畢卡索，自作主張將畫「變窄了」．

年輕時的畢卡索其實長得「古典氣質派」，很難想像他眼中的人（特別是女人）都是不成比例的抽象派「圖形組合」．

後記：其實以「畢卡索」來質疑 Dr. D「巴黎人身分」的正統性是不公平的．雖說 VB 言必稱「加州人」，也在南加州某 「知名」 大學混過不是普通的多年，可是親友團如果有要靠 VB 領隊吃喝玩樂的想法，一定會大大失望．還不如靠自己看旅遊書比較實在．所幸 VB 念書所在地是個超級大城，跟巴黎差不多，關於它們的介紹由繁到簡由簡到繁，足以淹沒紐奧良──

另外，一樣「米」養百樣人．在出發前幾天老弟同樣諮詢他「因為離不開法國藝術文化」而與公司協商、獨自在法國「遠距離辦公」的前法國同事．這老兄洋洋灑灑三頁的 email 裡，米其林三星餐廳、羅浮宮季節特展、歌劇院表演曲目、酒商的品酒會….「加州俗人」看得眼睛「脫臼」，還只是「滄海之一粟」：「你們對什麼有興趣，我再提供更詳細資料──」這老兄還在矽谷時候仍然「心繫巴黎」，平日休閒上網就是看巴黎各博物館的藝術展覽、研究法國美食美酒，難怪他在加州就如同陳之藩寫的「失根的蘭花」（法國應該是什麼花？）非要趕快回到自己的土壤天空汲取養分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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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之Boondoggle》 ──「食物」以外：前言

星期五的午後，VB 一邊等著驗收實驗室裡雷射「升級」的成果，一邊在辦公間的電腦前面從事一項非常重要且艱鉅的工作──白日夢──的時候（這樣算不算「多重任務執行」 multitasking？），好友「物質女孩」來訪．

VB 「他鄉遇故知」，高興的把電腦上以「幻燈片」形式一幕幕展現的 wallpaper 秀給她看──物質女孩問了第一個問題：

「你看著這些精美的甜點圖片，難道不會一直處於飢餓狀態嗎？」

唉，VB 深深嘆了一口氣．自從禮拜二食物中毒加上食物過敏到現在，已經三整天──整整三天──，除了原味培果（bagel）和水沒有進過其他東西，以甜點圖片「充飢」．

「真可憐！」物質女孩表示同情．閒話一陣「食物」以後，她又問：

「欸，你的巴黎之行怎麼都只跟食物有關？好像去巴黎是專程去吃一樣！」

這個問題真是發人深省．的確，在巴黎才幾天，一直都在「覓食」：每晚安排隔日行程，都從早餐開始；每天的筆記也以食物內容的紀錄最為詳盡──麵包甜點巧克力──VB 的文化水平的確有待加強．物質女孩真是觀察入微，識破 VB 的 boondoggle 最最基本的意圖（希望老闆的老闆沒有看到這些文章）．不過 VB 還是要掙扎辯解一下：

「有啦，我們也有去參觀博物館，閒逛塞納河；帶回來的資料滿滿兩個大講義夾，只不過還沒有時間整理把它們寫起來．」

回家後三省吾身──人家中情局雇員 Valerie Plame 的丈夫、前大使 Joseph Wilson 到非洲的 boondoggle 也說是要找「yellow cake」（鈾的俗稱）；VB 只不過「有樣學樣」而已咩！其實在 2005 年 1 月底前，VB 是一名「政治毒癮患者：political junkie」，每日收看好幾個政治評論部落格；然而美國總統就職以後，政黨非理性互相攻訐媒體非理性蓄意誤導，萬象一片紊亂．怕自己患上憂鬱症要戒「毒癮」的 VB，沒想到踏入另一個陷阱：談論法國美好食物的部落格！

VB 還是學生的時候曾以「行萬里路讀萬卷書」為座右銘．當一波一波光陰的浪潮無情的洗去當年的萬丈雄心，行萬里路的體力與讀萬卷書的意志力均受到嚴重的考驗．雖然出門旅行還是很開心，然而曾幾何時，一段美好旅遊的回憶都跟美好的食物結下不解之緣．VB 自我安慰（自我欺瞞？）的理由是：視覺聽覺可以不用到現場感受，而味覺嗅覺則非要親身體驗──不是嗎？羅浮宮的展覽作品在網路上看得更完整，小提琴演奏在家裏放 CD 聽得更痛快（VB 家的業餘小提琴手除外）．然而一場「米其林三星」的饗宴或「甜點界的畢卡索」的傑作，也要能放進自己的嘴巴裡才算數啊．

（在此澄清一下：「節儉」的 VB 沒有花三百歐元吃一頓飯；其實就算 VB 想花錢也沒辦法──至少要在一個月前訂位才行．不過米其林三星主廚 Guy Savoy 將到 Las Vegas 開餐廳，屆時美國的人可以與巴黎同步品嘗 Savoy 的手藝；Eric Kayser 在加州 Pasadena 據說也有麵包店．但是在 Pierre Hermé 在美國開店之前，不可救藥愛上甜點的 VB 還是乖乖的到巴黎或東京「朝聖」吧．）

再者，博物館萬神殿凱旋門傷兵院 VB 都將法文版英文版的簡介（羅浮宮有由「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院新聞辦公室」贊助的簡體中文版）交代給老弟全數搬回，將來寫「回憶錄」（或「懺悔錄」？）時還有「憑據」．而美好的味覺嗅覺記憶，趁 VB 沒得老人痴呆症之前，「抓緊」時間把它們化成白紙黑字．至於波爾多「花轟」記實、阿卡松海邊雨中的全裸女郎、奧塞博物館裡「前印象中印象後印象新印象」派展覽、巴黎捷運的音樂饗宴（和充滿剛出爐麵包香味的地鐵廊道──真是三句不離食物！）真的得等到有空「慢－慢－寫－」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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